第五十一章 一支黄连（四）
正月里的一天中午，爱莲开始剧烈地阵痛，痛得汗如雨下，嗷嗷直叫。爱莲想到，她可能要生了，这孩子也急急地想要出来过年凑热闹。也难怪，爱莲怀宝宝的时候，没有什么好东西吃，孩子在肚子里也没什么营养，还是早点出来的好。
看着爱莲痛得要死要活的样子，年轻的蒋少骏一下子慌了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他连忙跑去叫他爸妈，却发现他们的房间是铁将军把门，这才想起他爸妈一大早要去外婆家拜年，得住两天才会回来。外婆家离得远，而且更偏僻，得翻山越岭走大半天的时间才能赶到，现在去叫他们也来不及呀。
蒋少骏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，爱莲躺在上，痛得一个劲地“妈妈啊，妈妈啊”地嚎叫。在最痛苦的时候，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，也就忘记了母亲叫她和蒋少骏永远不要再登程家门的令。爱莲什么也顾不得了，有气无力地叫蒋少骏去莲花村喊她妈过来。
蒋少骏刚一脚踏进程家的门槛，还没把话讲完，爱莲的妈妈就抢白道：“哦，倒想起我来了，你妈是干什么的？我不是说了吗？以后你们是好是歹，是死是活都和我们没有干系。你快点走，省得让人看见了笑话我们。”
蒋少骏呆站着没动，被爱莲的妈妈用扫帚赶了出来。蒋少骏没办法，只好狈地又赶回家去。
蒋少骏前脚刚到家，莲花村的接生婆后脚就到了，她还带来了两婴儿穿的衣服。爱莲知道了，这接生婆肯定是母亲去叫的，因为她一眼就认出了婴儿衣服上面的针线出自母亲的巧手。农村人很少去城里买专门的婴儿衣服，大家都习惯自己做，或者请别人代做。考虑到刚生下来的婴儿皮肤太，怕被新布磨着了，所以一般都选大人穿过的又茸又软的旧布衣服，拆下合适的布片，做成婴儿的衣服。接生婆带来的这两衣服也是这样做出来的，花纹不显山不露水，样式却很漂亮，男孩女孩都可以穿的，其实爱莲的母亲早考虑到了女儿生孩子的事。
爱莲的眼泪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决堤的洪水，汹涌而出。这眼泪不是因为生孩子疼的，而是因为心里疼痛才的。她很伤心，因为母亲到现在都还没有原谅她，在她生孩子的紧要关头，都不肯来看她一眼，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。同时，爱莲心里又非常感动，母亲虽然恨她，但她老人家又暗地里请了接生婆来，还带来了亲自做的婴儿衣服，其实母亲还是牵挂着她的。哎，亲生母亲就是亲生母亲，血到底是浓于水啊。
可是，母亲含辛茹苦地养育了女儿，做女儿的没有报答也就算了，但却给她带来了耻辱和坏名声，让她老人家在村里抬不起头来，自己真是不该呀，爱莲觉得她太对不起父母亲了。一时间，她心里背负已久的负罪感和婚后生活的种种辛酸，再加上生产时的疼痛，一起涌上心头折磨着她，使她有一种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的感觉。爱莲闭着眼睛痛苦地想，假如她现在真的难产死了，那么一切都可以解脱了。
接生婆已经在莲花村接了二十年的生，经验极为丰富，她娴地摆弄着爱莲的身体，教她何时使力用劲，何时歇一口气。孩子在产道里慢慢蠕动，她每动一下，爱莲就疼得像要死过去一样。天挨黑了，爱莲快疼死了，她疲力竭，大汗淋漓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就在她感觉到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，一声婴儿的啼哭让她的身体感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。孩子终于生出来了，她身体里背负已久的重负解脱了。
是个女婴，孩子个儿很小，有点营养不。也难怪，她母亲怀她的时候不但没有吃什么好的，还受了许多委屈，吃了不少苦头。她现在能健康地生下来，就已经很不错了。
接生婆一边给孩子洗澡，一边吩咐蒋少骏去给爱莲煮碗红糖鸡蛋水。蒋少骏摇摇头，家里没准备，他和爱莲养得鸡还小呢，得开了春后才会下蛋。至于红糖，也没有，或许他妈家里有。接生婆恼了，骂他不会当男人，不知道心疼老婆。蒋少骏不得已，跑去撬了他爸妈房门上的锁，去他们屋里找。结果没有找到红糖，到找到了鸡蛋，他赶紧拿了两个蛋到厨房凑合着煮给爱莲吃了。
接生婆给孩子洗好了澡后，b裹在襁褓里，把她轻轻地放在了母亲身边后，趁着天黑走了。虚弱无力的爱莲万般慈爱地瞧了女儿一阵后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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